方兴东:谁可以幕后策动Wi-Fi芯片“禁运”

围绕无线局域网(WLAN)国家标准的争论越来越富有戏剧性，气氛也越来越紧张。尤其是Wi-Fi联盟主管埃顿突然打出“禁运”牌，声称将考虑停止向中国销售Wi-Fi芯片。这个说法有了全球最大无线网络芯片供应商Broadcom公司的随声附和。于是，一次国家标准的争论有可能演变成一次WTO规则下冲突的“擦枪走火”，甚至上升到贸易战的层面上。不管如何，这场争论已经超越了产业和技术层面，引起更高层面的极大关注。事态发展极为微妙。

　　目前为止，冲突中最刺激的牌当然就是“禁运”。“禁运”的概念对我们好像已经非常遥远。最耳熟的也大概就是当年的《考克斯报告》。1999年5月25日，被媒体炒作多时、系统诬蔑中国“窃取”美国核技术的《考克斯报告》出笼。里面涉及禁运高性能计算机等不少涉及IT的内容。富有意味的是，当时美国英特尔公司CEO格罗夫在对《考克斯报告》的内部论辨时，却提出异议，核心理由是：在美国不给中国急需的技术后，中国可能有能力自行研发。言意之下很清楚：一旦美国认定我国没有足够的技术研发实力时，在特定的情况下，它就会真的不再给我们任何我们无力自足的技术了。

　　这个基本的逻辑非常简单：在国家关系中，竞争能力是合作的基础。没有起码竞争力的国家，不可能得到别国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合作。那么今天，一个直接代表厂商利益的Wi-Fi联盟和一些公司居然敢对一个国家提出赤裸裸的“禁运”威胁，而不是按照基本的游戏规则，彼此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判和协商。没有强大的底牌和强者的心态，是不敢的。真正敢于以“禁运”威胁的只有占据市场的垄断性力量，或者占据技术标准的垄断性力量。只有触及了掌握着垄断性力量的企业和机构的利益，才能吃到“禁运”的果子。在一个竞争性市场中，没有人敢于，也不可能玩转“禁运”牌。

　　那么，围绕这次无线局域网国家标准的冲突，到底谁有能量可以在幕后策动“禁运”牌？回答这个问题很复杂，但是也非常简单。因为拨开诸多冠冕堂皇的说法，最终的核心依然只有两个字：利益！

　　其实Wi-Fi市场根本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，在数万亿美元计的全球IT市场中，市场规模更是微不足道。市场研究机构Infonetics指出，全球WLAN硬件收入2002年总共才16亿美元，到2006年也就上升到36亿美元。为了如此小的一块“小甜饼”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？还居然提升到“禁运”的高度！

　　当然，这样的判断实在过于太简单。因为，WLAN国标影响的不仅仅直接决定WLAN美好的未来，更重要的是直接触动了少数厂商巨大的现实利益！其中英特尔首当其冲。目前在英特尔300多亿美元的年收入中，中国市场早已经超越日本，成为仅次于美国市场的第二大市场。英特尔亚太部总经理约翰-安东尼(John Antone)透露，英特尔在亚太市场的销量占公司总销量的20%到30%，而中国市场则占亚太市场的一半以上。也就是说，中国市场份额已经占到其总收入的10%以上，2010年将超越美国市场(目前美国市场也只占到总收入的20%)。英特尔目前有80%的收入来自微处理器，只有20%的收入来自网络通信。最新季度英特尔收入创下历史新高，主要归功于迅驰笔记本芯片的大获成功。Needham半导体的分析师Daniel Scovel说：“迅驰是一个重要的盈利来源。”而根据中国市场最喜欢“追新”的消费特性，因此自然成为英特尔推广迅驰的重点所在。

　　显然，WLAN国标当下最主要的直接影响其实并不是WLAN市场本身，而是英特尔迅驰的销售。据悉，争端一起，一些销售商反应迅驰销量下滑70%，给英特尔带来的直接损失估计达数亿美元。这也是为什么在冲突发生后，英特尔在市场调查、政府公关和政治运作方面格外活跃的原因。当然，英特尔是一个很“绅士”的企业，根本的观点和活动运作都在底下悄悄进行，面对媒体基本保持沉默或者模棱两可。其实，英特尔就是决定这场冲突走向的决定性力量！

　　类似Wi-Fi联盟这样的产业机构比比皆是，其宗旨都写得非常明白：联盟直接代表成员企业的利益。谁的利益大，谁就可以主导机构的观点。由于英特尔将赌注压到了以Wi-Fi技术为主要诉求的迅驰身上，也就意味着每年百亿美元计的收入与Wi-Fi技术休戚相关。因此，不用多说，当下主导Wi-Fi联盟的力量只有英特尔。当下在中国市场处于垄断性地位的只有英特尔的CPU，只有英特尔的CPU敢打“禁运”牌。当下英特尔的CPU真的禁运了，我们的IT产业和IT应用还真的难以为继。

　　WLAN国标给中国上了非常生动的一课，其意义远远超过了一项技术标准本身，甚至产业本身，将直接影响中国产业和国家发展战略的制定。显然，中国作为一个国家不可能向一个公司、一个产业机构全面妥协，更不可能为它们的威胁所胁迫。但是，这已经是一个讲究全球性游戏规则的时代，这是一个技术、产业和贸易问题，而不是简单的政治问题。我们在认清问题的同时，也必然需要以合理合情合法的程序和措施来应对。起码，我们应该认识到：化解对手“禁运”牌的手段不是以牙还牙，正面交火。而是以策略致胜。其中，最基本的策略在于：必须尽快打破英特尔在中国CPU市场上的绝对垄断地位！否则禁运的危险永远不可能真正消除。而一旦打破垄断，“禁运”牌就从此失效！这一点，仅仅依靠“民族牌”是非常狭隘的，而要同时充分调动AMD、德州仪器等国外竞争对手的力量。这些帮助打破市场垄断的国际力量和国内力量一样，都至关重要，而且都将获得巨大的机会。

　　其次，必须下定决心，打破国外技术和标准的垄断，哪怕只是讨价还价的筹码。看看最近我们付出的触目惊心的“学费”：看看中国企业并没有直接使用DVD核心技术挣钱(零组件厂商才直接使用专利谋利)，而仅仅是组装和营销而已，但是国内DVD厂商每年30多亿的专利费超过了中国前10家DVD厂商的年利润之和；微软在中国通过打盗版获取的收入都达近20亿，远远超过了中国前10大软件公司年利润之和，甚至超过了中国前10大软件公司年收入之和；而英特尔凭借在中国的垄断地位，仅仅在竞争价格之上在中国市场额外收取的不合理收入就高达57亿，远远超过了中国前10大IT厂商年利润之和……

　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，当下中国IT业的第一垄断非英特尔莫属！毕竟，微软在中国的实际收入不足英特尔的1/10，而且有着未经授权复制的巨大的“替代市场”。因为英特尔CPU的绝对垄断地位而给产业、厂商、消费者和国家造成的损失已经十分庞大。谁可以在幕后策动“禁运”牌？只有真正的垄断者。敢于策动“禁运”牌而且真正有实力打出“禁运”牌的，也只有英特尔。挑战中国IT业第一垄断的任务已经迫在眉睫，这将是未来中国IT业的主要任务之一！